章天延說得很慢,也很淡,輕描淡寫地就像是另一個人的故事,彷若他所說的事都不甘於自身。
也或許,對他而言兄弟姊妹的事情真的與自己無關吧,司空暗自猜想。
章天延說,在他們的世界,要失去記憶並不是那麼地簡單。
但總是有些時候,就宛如命運之神想要對你惡作劇一般,給了你一個車禍又或是送你腦袋一個重擊,哪種方法都好反正失去記憶的方法百種,什麼方法並不重要,反正最後就是你失去了記憶。
他的哥哥姊姊也是這樣,被迫忘記了彼此的存在。
「試著去想像,曾經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兩人、曾經比世上任何人都還要親密的兩人,開始看彼此不順眼,對彼此感到憤怒,甚至是大打出手的樣子。」章天延依舊盯著燭火,幽深的黑色雙眸有什麼沉澱了下來,司空卻看不清章天延此時究竟在想什麼。
有這麼一瞬間,他覺得章天延就好像是另一個他不認識的人。
「然後有一天,他們終於對彼此、對身邊的所有人做出了無法挽回的事。」章天延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平常開朗的臉此時卻帶著深深的無奈感,「說來也可笑,直到那時候他們才終於想起了彼此的存在。」
他們說他們很後悔,後悔於做出所有的事,所以他們想要補償。
只是這補償,需要的時間實在太過太過漫長……
「直到我來到這個世界前,他們依舊用著自己的方式做出補償。」之後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畢竟人在異鄉又無法與原世界聯絡,他也不知道哥哥姐姐過得怎麼樣,但願他們一切安好。
「發生這樣的事,我很抱歉。」夏洛特是在章天延結束故事後第一個說話的人。
司空沒有緊接著去接話,他也跟其他人一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或許說,在這樣的故事裡,章天延才是受到最大傷害的人也不一定。
「嗯?我是沒關係啦,反正這只是一個兄妹失憶,然後吵架,再來進化成打架,最後恢復記憶手牽手補救所有人的故事而已,可喜可賀,可喜可賀。」故事一結束,章天延立刻又變回了平常的樣子,說完還拍了拍手代替所有人給自己一個掌聲鼓勵。
「我想,沒事就好了對吧。」想了一下,司空看章天延的樣子事情應該也是告一段落了,不然也沒有理由用那副笑臉說話。
「對啊,事情已經差不多了。」附和了司空的話,章天延繼續說道,「等一下的介紹,大致上要像我剛剛那樣介紹,有人有問題嗎?」
「拿到邀請函的時候,不是大家都知道要這麼介紹了嗎?」似笑非笑地說著,坐在一旁的心梅插話道。
「怕你們忘記嘛。」從一旁自己倒了一杯水,章天延不好意思地說著。
「那接下來,就是我囉。」看著章天延的動作,想著對方的故事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夏洛特一邊伸出自己的左手,一邊仿照章天延方才的動作,掌心朝下地放到接近中間蠟燭的火焰上。
然後就像剛剛一樣,奇異的藍色文字從夏洛特的左手手背往上竄出,最後消散於空氣中。
「我有些人可能不清楚,所以我在介紹一次,我叫做夏洛特•普利菲。」比起章天延剛剛的氣氛,夏洛特的氣氛顯然輕鬆了許多。
「我是城裡普利菲家族的獨生女。」夏洛特一邊說著,漂亮的藍色眼眸一一看過在場的所有人。
可能是因為考量到司空不知道普利菲家族的意思吧,夏洛特刻意稍微講了一下關於普利菲家族的事情。
普利菲是目前唯一一個可以自東部淪陷地區獲得物品交易回中央的商業世家,事實上普利菲家族與其他任何三個地區都有商業上的貿易往來,算是中央裡面除了七大貴族與四大長老外民間中最為久遠的龐大家族。
包括中央在內,其他地區的商人多少都要看一下普利菲家族的臉色,即使是淪陷後的東部,自然也還是會給普利菲家族一些面子,可見普利菲家族在商場上恐怕擁有著難以想像的巨大利益與權力。
「我只是理所當然地在普利菲家族出生,因為比起商業世家暗殺者比較會盯上貴族及長老,所以我也沒有遇過什麼危險的事情,身為獨生女也沒有繼承人上的問題,然後我進入了學院,接受考試成為特殊班的學生,最後成為武鬥塔首席到現在。」夏洛特說著說著,表情看起來有些詞窮,「抱歉,跟章天延比起來,可能是無聊了許多的故事。」
的確是相當一帆風順的故事,沒有坎坷人生道路也沒有巨大的困難,該說夏洛特是被眷顧的幸運兒嗎?司空心底暗自想著。
如果可以,他也想要擁有那樣的人生啊……
「沒關係啊,人生道路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從一旁遞了杯水給夏洛特,章天延連忙打著圓場,不讓氣氛太過尷尬。
就像他不能控制自己的人生,夏洛特也不行,應該說從來就沒有誰能夠控制誰得人生。
也許所謂的人生可以選擇,但章天延不認為可以控制,因為人生永遠都在控制之外展開,所以才值得去期待。
「我覺得,無聊的故事很好。」很突然地,一直坐在一旁沒什麼說話的伊立法開口出了聲,「這也就代表你不用面對太過不必要的危險,以及人心最險惡的一面。」就像平常一樣,伊立法帶著一貫的笑容說著。
他將左手掌心向下地放到接近中間蠟燭燭火的地方,仿照夏洛特及章天延的動作做了一次,然後他們一起看著藍色的文字緩緩升天,就樣剛剛一樣消失在空中。
「可能大部分的人都知道了,我是七大貴族中的雷德諾家族成員。」伊立法同樣說的很慢,但比起章天延的樣子,他更像是在思考應該要怎麼述說,「我的全名是伊立法•雷德諾,雖說是貴族但其實我只是次子罷了。」
原本的話,比起長子他應該會是更為安全的成長的。
貴族中的繼承順序,首先是血統,再來是出生順序,然而比起這些,族長的決定才是最為關鍵的存在。
雖然他的母親也是貴族,但身為次子,繼承人早在他出身前就已經決定好會是他那同父異母的哥哥了。
次子比起長子,受到的關注自然沒有那麼多,壓力上也比較小,暗殺者對他也沒有太大的興趣,畢竟繼承人又不是他;雷德諾家在管教上給了他相當大的自由,只要不要做出什麼敗壞名聲的事情,雷德諾家裡都不會有人阻止,而他也沒興趣去做那些事情。
不如說,他反倒覺得身為貴族是給他的一道無形枷鎖。
本來的話,他應該會就這樣比平凡人還要不平凡一點點,卻比貴族還要平凡地進入學院讀書,接著畢業,然後成為輔佐長子的存在。
本來的話,是應該要這樣的。
一切的源頭,都是源自於家族發現他那天賦異稟的魔法才能時開始的。
「我的才能太過優秀,優秀到開始動搖了長子……也就是我哥哥繼承人的位置。」微微瞇起比夏洛特要再深一點的藍色眼睛,伊立法有些無奈地說著。
他對繼承人什麼的完全沒有興趣,但他的母親不這麼想,他哥哥那邊的人也不這麼想。
他的母親想要一個能夠掌握雷德諾家勢力的人,他哥哥那邊的人則是害怕他取代他哥哥繼承人的位置。
但是這些,都只是臆測罷了,在他的父親、雷德諾家族長正式表態前,所有的猜測都是無用。
「漸漸的,雷德諾家族中我母親跟我哥哥母親那邊的人,雙方有意無意地開始暗鬥了起來。」眼神有些黯淡了下來,對伊立法而言那也是所有事情改變的開始。
一開始的時候,只是單純地雙方在公開場面上互損,耍嘴皮子。
到了最後的時候,已經變成了雙方互派暗殺者除掉他或是他哥哥。
「伊立法,你真的那麼想要這個位置嗎?」
曾經的某個下午,他難得自己獨處時,他的哥哥突然走過來問道。
「我……」不想要。
他那時張口想要回答,可是哥哥卻立刻被家族裡的人拉走,他們的對話也被迫中止。
想起來,那也是他最後一次跟哥哥說話。
因為在那之後,他母親的勢力終究還是被他哥哥那邊的人鬥垮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