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連串的期末轟炸之後,陸言知好不容易才從地獄中起死回生,然而正當他以為自己終於得以好好開始放暑假的時候,上官學長冷冷地坐在學生會辦公室告訴他解鈴人的工作可不能跟著一起放假。
前陣子因為解鈴人的工作因素,而導致陸言知倒下的事情確實使得上官學長後來收斂了很多,但那些工作並不會因此消失,只是往後延了而已。
不過說到前陣子倒下的事情……陸言知不由得想起了在那時候一起做的夢,雖然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但總有一絲極為悲傷的餘韻底存在心中。
陸言知做過預知夢,但這種跟過去有關的夢反倒從來沒有做過。如果龍慶洋在的話就能為自己解夢了,陸言知不得由衷的如此想到。
說到龍慶洋,最近好像有一陣子沒有看到龍慶洋跟朴泰英的蹤影了。
想到這裡,陸言知微微頓了頓,認真思考是不是應該要傳個訊息問一下兩個人的近況才好。前陣子因為適逢期末考,陸言知也不敢太叨擾兩人,這陣子應該都已經考完了,想來兩個人大概也正好沒什麼事才對。
一邊這麼想著,作為行動派的陸言知立刻就掏出了手機,簡短地打了訊息過去詢問兩人最近有沒有空出來聚一聚。
再傳完訊息後,陸言知很自然地按了返回鍵準備退出通訊軟體,卻在看到排在前面的聊天室那一瞬間停下了動作。
除了少數的班群、與朴泰英及龍慶洋共同聊天的群組以及這學期做報告的群組外,排在前排的還有前陣子才消失蹤影的葉觀。
自那天以後,陸言知便再也沒有看見葉觀了,甚至關於葉觀的任何一點消息都再也沒有傳進自己的耳裡過,葉觀就像四年前一樣,突然之間消失得一乾二淨,彷彿這個世間從來沒有這個人存在過一般。
只是這次不一樣的是,葉觀是在陸言知眼前離開的,而且是陸言知跟對方大吵一架之後才離開的。
但即使如此,陸言知仍然無法認可對方的所作所為,就算葉觀真的受到了很多傷害,內心有許許多多的委屈,那也不代表他可以反過來去傷害別人。
冤冤相報何時了,以暴制暴是不對的。
況且,葉觀明明應該可以將自己所受的所有傷害都說出來,讓別人一起承擔的啊。
有些生氣地關閉了手機,陸言知將手機收進口袋裡,暫時不再去想這些事情。
美好的暑假才正要到來,陸言知才不想浪費青春及生命在思考這些麻煩事情上,想想漂亮的女孩或是吸引人的男孩更棒。
「陸家的小恐龍,好久不見了。」
正當陸言知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時,申蕙禮那過於溫柔的嗓音突然相當不是時候地在耳邊響起,陸言知幾乎是瞬間就脫離了自己的小小幻想被強制拉回現實。
「申、申姊?好久不見了……」想起自己才剛跟葉觀大吵一架,陸言知就像做錯事的壞小孩一般,慌張地覺得自己壓根沒臉見申蕙禮。
「慌慌張張的幹什麼?要去哪裡,我載你一趟吧。」挑起眉,申蕙禮依舊畫著一貫的濃妝,擦上大紅色的口紅,她指了指副駕駛座之後,便開了車鎖要陸言知自己上車。
「欸、欸,不用了啦,我在這邊待一會就好了,公車快來了。」陸言知連忙搖手拒絕,殊不知拒絕的愈彆扭,愈容易引起別人的疑心。
「我記得沒有公車會到你家吧?你是要轉車還是要走路上山?」申蕙禮勾起了一張鮮豔的紅唇,好整以暇地問道。
「呃……」陸言知沒膽說自己其實平時都是叫計程車回家更快,申姊根本已經把他瞭解個透徹了。
「上車吧,我載你回去。」申蕙禮一臉勝利的表情指著副駕駛座。
「……好吧。」
有些怯弱地打開車門後,陸言知戰戰兢兢地放下了書包繫上安全帶,才見申姊重新踩下油門打檔驅車而行。
陸言知有時候真的深深覺得,他半路偶遇申姐的頻率好像有點太高了,就連理應與申蕙禮還要親近一點的龍慶洋偶遇的頻率好像都沒有這麼高。
這難道是龍慶洋那理工腦袋所說的莫非定律嗎?不,仔細想想陸言知自己連莫非定律是什麼都不知道。
而且莫非定律到底是哪個莫非?是莫非還是墨菲?
算了,陸言知一個教育學院的學生何苦如此為難自己呢。
「最近人偶過得怎麼樣?」申姊看似有意無意地提起,陸言知恍然間總覺得對方每次與自己偶遇,似乎都會問起葉觀的事情。
「別誤會,畢竟是我照顧過的對象,總是想要知道他的狀況。」彷彿看穿了陸言知的心事一般,申蕙禮揮了揮了手解釋道。
「那他以前,過得怎麼樣?」陸言知下意識地開口,在話語說出口的那一瞬間才回過神來倒抽了一口氣,「沒事,請忘記我剛剛問的問題。」
即使已經大吵了一架,即使明明決定了再也不要去探尋與對方相關的一切,陸言知還是會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關於對方的事情。
或許其實陸言知自己也很明白,他之所以當時會那麼生氣,正是因為太在乎葉觀的因素所致,以至於在那之後的現在,他比過去更加積極的想要知道葉觀過去的一切。
也許知道了以後,他才有辦法在某種程度上平等地與葉觀溝通。他跟葉觀不同,雖然成長過程也有遇到難以做抉擇的時候,也有遇到痛苦的時候,但是因為有家人在後面支持自己的關係,所以陸言知總是能夠安心地去完成每一件事情。
但是葉觀呢?陸言知猜測葉觀或許是在截然相反的環境中長大的也不一定。也因此那個人,才會總是嘴上說著胡話,默默做好自己的事情,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卻不懂得與其他人商量。
是因為成長過程中沒有能夠商量的人嗎?陸言知無從知曉,但他知道因為葉觀不懂得與其他人商量自己的煩惱,才終於導致四年前的事情發生。
如果當時陸言知知道的話——
思緒戛然停止,陸言知突然感到困惑了,困惑於如果自己四年前就知道這件事情的話,他究竟會不會出手幫忙。
四年前的事情,要阻止的方法有很多,告訴師長或是請求龍慶洋幫忙都是其中一種手段,問題是如果是四年前的自己、四年前的陸言知,真的會像現在這樣那麼認真地幫葉觀想辦法嗎?
陸言知不敢繼續想下去,他或許已經找到了當年葉觀之所以沒有向自己坦白的原因了也不一定。
「呵呵,看你的表情一陣青一陣白的,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呢?」趁著等紅綠燈的時候停下車來呵呵笑了一聲,觀察對方已經有好一陣子的申蕙禮如此說道。
「不……沒什麼。」眼神有些飄移,出自於心虛的因素陸言知暫時不敢正視申蕙禮的眼神。
可申蕙禮就不是這麼想了,她猜測陸言知大概已經想出了某些跟葉觀有關的事情也不一定,無論那是什麼。
於是,她緩緩開口:「四年前的時候,我並不是一開始就負責照顧人偶的人。」
「咦——」陸言知十分驚訝地回過頭拉了長音,惹得申蕙禮一陣苦笑。
「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是顏家歡的心腹,四年前我也才進入他底下工作而已。總之,我接手人偶大概是三年前左右的事情。」接著,申蕙禮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陣子,在思考完要告訴陸言知什麼事情之後又緩緩開口:「我第一次見到人偶的時候,那情景簡直糟透了。」
當時管事的人告訴她,因為上一個負責照顧人偶的婆婆不小心去世了才會換人,他們要申蕙禮好生照料那尊人偶,那可是組織裡的其中一棵搖錢樹。
當時她在管事的帶領下,搭車上了山,穿越了鐵柵欄後的重重林木,來到一樁戒備森嚴的黑色洋房面前被要求下車。
雖然他們口中說這裡是顏家歡偶爾會過來的別墅,但無論是外頭高得嚇人的鐵柵欄又或是如迷宮一般包圍在洋房四周的森林,都讓申蕙禮感到這裡與其說是別墅,不如說是「監獄」才更加貼切。
外頭穿著黑色西裝,身材魁武的男人們僅僅瞟了他們兩人一眼,在見到領頭的管事時,微微頷首示意放人進去。管事也沒多說什麼,只管帶著當時還有些年輕的申蕙禮進去熟悉環境。
申蕙禮進去之後,按著當時的規矩不敢抬頭隨意亂看,反正規定就是這樣,什麼東西不該看、不該聽,就都不要去碰觸。
「那尊人偶這個時間應該剛打完藥,比較安分一點,我先帶妳去看看他。」管事在按下了藏在櫃子後面的按鈕後,帶著申蕙禮一起坐電梯向下時看著手錶如此說道。
「藥?」申蕙禮當時不解地反問。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只是讓他安分一點而已。」管事當時一邊這麼說著,另一隻手不安分地環住了申蕙禮的腰間。
「我知道了。」申蕙禮低下了頭,明白對方說那句不是什麼大不了,就是要自己不要繼續多問的意思。
「很好,妳已經抓到竅門了。」管事滿意地哼了一聲,環著申蕙禮腰間的手也跟著收了回去。
然後,鐵製的電梯門緩緩打開。
申蕙禮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當時映入眼前的景象是多麼地怵目驚心,又是多麼地深刻在心底。
那才不是什麼人偶,那是一名蓄著長髮,滿身傷痕且骨瘦如柴的少年。
人偶,是活生生存在的人類。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