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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睜開了眼睛。

 

  世界仍舊是一片黑暗,漆黑地深不見底,就彷若要將人給吞噬進去一般。

 

  於是他又閉上了眼睛,任由黑暗將自己吞沒,只求永遠不再回到光明的底下。

 

  來自光明的每一份關切,全都讓他全身的肌膚感到刺痛無比。

 

  請不要管他、請不要將他帶回光明底下、請放任他在最深沉的黑暗裡腐爛。

 

  『如果沒有你就好了。』

 

  午夜夢迴,過去的聲音總是在耳邊迴繞著,不願停歇也從未停止。

 

  閉上眼,夢魘便會再度襲來;無論是自己的身體如何被最親愛的家人親手推下而下墜,抑或是過去自己為了求得家人的平安而出賣自己的靈魂。

 

  思及此,反胃的感覺便又湧了上來。

 

  強壓下那樣的反胃感,他感覺到喉嚨有些灼熱,便想著要拿放置在一旁矮櫃上的水杯來喝。

 

  他試著摸索著放置在矮櫃的所有物品,上面的東西不多,只是他一個不小心,就這樣把玻璃水杯掃到地板上,可惜了裡頭的水。

 

  他沒有聽見誰來收拾的聲音,至少平常會在旁邊的章天延沒有動作,估計不是不在就是現在已是夜晚,對方老早就打包走人留下一杯水。

 

  黑暗的日子讓他分不清晝夜,也給了他許多時間去回想許多事情。

 

  莉安露說過這個月底能夠拆繃帶,只是治療這麼久以來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他的雙眼仍舊是一片漆黑,雙腳也是到現在都沒有力氣。

 

  被拔掉的指甲多少都已經開始長出新的,他猜想可能新指甲不算好看,老實說被拔掉的時候真的很痛。還有身體上的傷口,莉安露似乎是怕他疼到睡不著,特地開了些止痛藥給他。

 

  只是莉安露不知道其實不少止痛藥對他都沒什麼效果,還有傷口的疼痛其實他已經習慣很久了。

 

  他現在比較擔心的是雙腳……

 

  「想哭的話,何不就這樣哭出來呢?」

 

  他感覺到有誰的手覆了上來,溫暖的掌心暖和了他總是冰冷的雙手。

 

  他抬起頭,卻依舊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然後,他感覺到對方慢慢地將覆在眼上的繃帶給拆了下來,他眨了眨眼,淚水便無聲地滑落下來。

 

  他只是凝住了淚水。

 

  他其實是個很安靜的人,成長的環境讓他知道不是會吵的小孩有糖吃,只要安靜地當個傻子便誰也不會為難他。

 

  所以,無論是否在人群裡,他都不曾主動去搭訕過誰。

 

  所以,一旦離開了人群,他便會安靜地如同景物一般。

 

  所以,他連哭泣都這麼的安靜,壓抑著不敢出聲。

 

  「對不起。」看著司空新長出來不算漂亮的指甲,弗蕾亞疼惜地說著。

 

  對不起,因為所有的開始都是他們。

 

  「我只是在想……為什麼人生這麼痛苦……」又眨了一次眼睛,他彷彿在期待著奇蹟出現似般地說著。

 

  只是奇蹟沒有出現,就如同過去的每一天都從未發生過奇蹟。

 

  他只是、想要一個簡單的人生。

 

  平凡些、普通些、正常些,不需要什麼大風大浪、也不需要什麼大起大落,就這樣四平八穩的過完人生。

 

  好不容易以為能夠開始普通的生活,莫名其妙又被捲入這個世界裡,遇上這堆事情能叫他不難過嗎?

 

  「因為人生……本來就不夠公平……」垂下眼簾,弗蕾亞只能說出這些年來身為長輩,她所得到的結論。

 

  有些人天生含著金湯匙出生,靠著父母的權利及財富踐踏他人的生命而不知收斂。

 

  有些人天生含著一塊破布出生,沒有權利沒有財富,只能淪為賤奴為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做事,成為被踐踏的存在。

 

  只要階級差異一天存在,公平與正義就沒有實現的一天。

 

  「你考慮好了嗎?」輕聲提醒先前提及的事情,弗蕾亞再次問道。

 

  司空沒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就跟他平常的表現一樣,安靜地像個不會動的洋娃娃,可惜洋娃娃是被疼愛的存在,而他現在的樣子就如同一只破布娃娃。

 

  幾不可見地嘆了口氣,弗蕾亞將掌心移到了司空的眼上。

 

  「我沒辦法治癒你,但至少能加速你的療程。」將手收了回來,弗蕾亞臉上只有訴不盡的擔憂。

 

  回過頭看了眼弗蕾亞,司空模糊地看著對方那及肩的銀白色長髮被晚風緩緩吹開,卻看不見對方的表情。

 

  就像成為了一名重度近視病患,他所看見的世界是模糊的,但至少不再是黑暗,只是……

 

  「為什麼,魔法沒有被消除?」雖然沒有說特別驚訝,但是在見證了莉安露他們拚了命想要用魔法為他治療卻屢次失敗後,司空反而比較好奇為什麼弗蕾亞能夠成功。

 

  「關鍵在於月亮。」知道司空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弗蕾亞還是漂亮地勾起了唇角,「今晚的月色很美。」

 

  司空反射性地看像疑似窗戶的地方,卻無法看清今晚是否真的有月牙,由魔法燃起的微量路燈反倒是靜靜代替月光灑了進來。

 

  「今晚有月亮嗎……咦?」當司空略帶疑惑回過頭時。

 

  那裡已經誰也不在了。

 

 

 

  「我想要去西邊的妖精王之森。」

 

  月底拆下眼睛的繃帶時,還不等莉安露確認司空的眼睛狀況,司空就這樣突如其來的開口要求道。

 

  當下包括章天延在內的所有人,其實都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也許是驚訝於司空的開口,也或許是驚訝於司空要求前往的地方。

 

  在百花使者叛變後至今,妖精王之森其實早就已經禁止一般民眾隨意進入了,恐怕即使是學院的學生也要經過層層的申請才能得到許可進入。

 

  司空已經很久沒有開口了,再次聽見他的聲音……該怎麼說,章天延總覺得那聲音帶了點淡漠感。

 

  這幾個月以來的陪伴,他只覺得自己距離司空這個人愈來愈遠,愈來愈想不清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麼,而且恐怕不只是他,司空身邊的人多少都有相同的感受吧。

 

  司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現在這個當下,連他也說不清。

 

  「妖精王之森啊……關於這個部分,我只能說現在的狀況下你可能沒有辦法進去呢……」收拾了手中的繃帶,莉安露微微皺眉,顯得有些為難。

 

  「我只是想進去走走。」沒有轉頭看向莉安露,司空只是眨了眨雙眼,似乎在測試自己的雙眼是否能夠看清楚物品,「沒有別的意思。」

 

  「我的意思不是那樣,只是現在為了以防萬一,妖精王之森暫時上是禁止進入的。」注意到司空語氣中似乎在說著他們懷疑他進去別有心思,莉安露連忙解釋道。

 

  她只是想說他們沒有懷疑司空,一個可能在近期內就會被送回原世界的人。

 

  「我只是想進去走走。」確定自己能夠看清楚四周的景物之後,司空轉過頭凝視著莉安露,然後無奈地指了指自己的雙腳,「又或者說,我沒辦法自己進去走,可能需要一個人推著我進去。」

 

  看著司空的眼睛,莉安露只覺得那雙眼睛的瞳色似乎淡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先前毒藥的緣故,本來比較偏棕的的那雙眼睛此時看起來反倒變得比較像淺褐色。

 

  清澈的那雙眼下,究竟都在思量些什麼?

 

  莉安露突然不是很懂。

 

  「……我會試著幫你爭取看看。」

 

  最後,她嘆了口氣,只得先暫時允諾下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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