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回想起來,陸言知深深覺得自己當時能夠順利活下來簡直就是祖上保佑。
在申蕙禮將平地道路當作越野賽車跑道展現高超的開車技巧將後面跟蹤車輛穩穩地甩開之後,陸言知才終於感受到對方慢慢地將車速緩了下來,回到標準的限速上面,宛如方才的賽車都是假象。
「把槍放回去吧,快到你家了。」打了左轉的方向燈,申蕙禮看了眼後照鏡確定後面的人沒有追過來後向陸言知如此說道。
迅速地將手槍物歸原位,陸言知一秒鐘都不想將這顆燙手山芋放在自己的雙手。
陸言知不得不試著去猜想,這把手槍都傷害了多少人?用途又真的只是單一的自保而非謀利嗎?
「對了,人偶你們接手之後情況怎麼樣?」將車子開上山路之後,申蕙禮特別看了一眼導航確定自己沒有開錯才繼續隨意地向陸言知聊天。
雖然說那尊活人偶被陸言知他們接手之後就與她無關了,不過畢竟是過去一直在照顧的對象,申蕙禮對於人偶還是帶了一些感情,至少至少也會希望對方現在能過得比之前的生活要好。
過去一同相處的時間裡,人偶一直都不是多話的人,但申蕙禮曾經看過對方無聲地落淚,也曾經看著對方拼命地抑制呼救聲。
唯有不斷扼殺自己的聲音與內心,那尊人偶才能試著不去感受現實的疼痛,也只有這樣做才能將自己從人類變成人偶。
人偶沒有聲音,可申蕙禮卻總覺得對方在燃燒自己的生命掙扎活下去。
「出院了。」
「就這樣?」
「嗯,就這樣。」
「我以為你是會更關心他的人。」似乎是有些無法置信,申蕙禮有些怪罪似地看向陸言知,只可惜陸言知選擇迴避了申蕙禮的責怪。
「我是外人,無法介入他的世界。」
陸言知想起先前那僅僅一瞬與葉觀的尷尬,再想起自己最初與葉觀之間的關係,突然又覺得他之於葉觀還是始終都沒有任何的改變,他們之間始終有著一聳太過厚實的高牆,將彼此的距離遙遠地相隔開來。
陸言知在此端想要打破那座高牆,葉觀卻在彼端持續地築牆,於是他們便再也無法靠近彼此。
「我不否認,人偶是一個難以接近的東西。」將車子緩緩停下,已經抵達陸言知家門前的申蕙禮輕輕摘下墨鏡,接著宛如對待一種寶物般地將墨鏡摺疊好後,一雙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陸言知,想了又想才繼續說道。
「或許你該想想,那孩子選擇與你分隔的原因。」
陸言知聞言,輕輕地蹙起眉,只說了一聲他明白了,便打開黑色車門,向自家走了一段路,最後轉過身站在自家大門前靜靜目送申蕙禮驅車離開。
「小叔,站在外面會著涼喔。」
「著涼會被大叔罵喔。」
陸言知一回頭,就看見陸以恩及陸以光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孔一前一後地揉著眼睛站在門口提醒自己。
雖然時間並不是很晚,不過以這對雙生子的年紀來說已經該是就寢的時間了。
「嗯,我們回去吧。」映著門前微微透出的燈光,陸言知勾起嘴唇向前牽起了兩隻小手,帶著他們一同回家。
月華高掛,他們的影子在地面被劃出三道長長影子,晚風吹起捲起了一片枯葉,轉涼的天氣正好提醒了叔姪三人已經進入了秋天,陸言知輕聲提醒自己待會要為兩個小姪子加點棉被。
夜未深,他們的家人尚未歸來,孩子的睡覺時間卻已經提早來到。
然後,晚安了。
在那之後陸言知又向學長確認了幾次以後,學長才多加解釋這次的旅行雖然說是爬山,但嚴格來講也只是一座丘陵罷了,只是山路車子開不上去,步行又要大約三、四個鐘頭,學長才會一開始告訴陸言知要去爬山。
三、四個鐘頭對陸言知來說還是不免有些擔心葉觀的身體狀況,雖然學長有些不耐煩地不斷告訴陸言知路途並沒有什麼陡坡,但想起那天見到葉觀時對方還有些不良於行的樣子,陸言知就不得不多加思忖一些。
「其實那段山路,開車技術非常優秀的話還是開得上去。」兩人在學生餐廳商量此事時,名為上官斐的學長用那一張不輸給陸言知的俊秀臉孔不冷不熱地說著。
「所以車子還是開得上去的?」陸言知放下筷子挑起眉,不禁開始認真考慮開車上山的這件事情。
陸言知是有汽車駕照的,大概在他剛成年確定有大學念沒多久,他家二哥就擅自幫他報名了駕訓班,說什麼以陸言知那愚鈍的天資還是趕在改制前考完比較好,否則之後不知道要考幾百次才會過。
其實不得不說,如果陸家二哥老是用自己那套天才標準來看待其他人的話,那全世界大概沒有人會是聰明人。
「是開得上去。」上官學長喝了一口學生餐廳實在不怎好喝的清湯之後抬起頭,冷冷地說道:「不過至今我只看過那座丘陵居住在接近山頂那邊聚落的居民能有驚無險地開上去而已。」
「很難開嗎?」
「高低落差很大,旁邊是深谷。」
「所以如果技術不夠好的話……?」
這回學長沒有答話,揮手做了一個從懸崖上掉下去的比勢,立刻讓陸言知理解為何學長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開車上山的原因。
簡單來說,掉下去就跟這個世界說再見了。
「不過山下那邊還是有一段路車子開得上去,如果你那位朋友真的不行的話,我們可以一起考慮坐車到那邊。」上官學長補充說道,由於位置的關係,學長的位置正好能看見學生餐廳被掛置於冷氣機旁邊的時鐘,也因此他不必向陸言知那樣寧可打開手機看時間都不願意多做一個轉頭的動作看時鐘。
畢竟在人人有手錶的時代都不會有人看時鐘了,何況現在人手一支智慧型手機的時代呢?
下午一點半,對於兩點有課的學生來說這個時間還算有些早,至少陸言知和他都不會是那種想要提早去教室待在沒有冷氣及電風扇的空間乾等助教及教授到來的學生。
「我很驚訝一件事。」因為暫時沒有其他事物纏身,實際上其實是學生會成員的上官學長面無表情地隨意向陸言知搭起話來。
「什麼?」陸言知剛吞完學生餐廳裡實在是硬到難以下嚥的白飯,正要起身去倒杯免費紅茶,便又被學長的問題給拉回座位。
「我以為你會帶比較要好的朋友一起去,沒想到會是那位新同學。」見陸言知作罷,上官學長一邊繼續自己的話題,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開隨身水壺,然後將剛剛偷裝的免費紅茶倒入陸言知的茶杯裡。
上官斐是知道葉觀這個人的,就某方面來說葉觀之所以能夠進入陸言知的學校就讀,除了龍慶洋的協助之外,上官斐也是學校內部十分重要的助力。如果缺少了上官學長與校方的談判,陸言知無法預測當時究竟能不能讓葉觀順利入學。
「他剛出院,我覺得他的心理狀況可能不太好,所以想帶他去山上走走。」看著學長那自然地從隨身水壺中倒出紅茶的動作,陸言知坐在一旁已經實在不知道該做何感想才好。
眾所皆知,本校校草之一的上官學長十分酷愛學生餐廳淡到幾乎沒有味道,喝不出究竟是紅茶還是麥茶,眾學生暫時歸類為紅茶的免費飲料。因為這種飲料,這位學長幾乎天天都會到學生餐廳報到,喜歡到吃完飯還要去偷裝的地步。
「那他想去嗎?」將水壺放回自己的包包裡後,上官斐回過頭看著已經開始喝起紅茶的陸言知,臉上依舊不帶有任何表情問道。
陸言知別開上官學長探問的眼神,看向學生餐廳外的湖泊,湖畔邊正好有一群學生正想要下去乘船,因為校內的船只是一般的小船船底相當的淺,所以湖水有時會濺上衣服。
那群學生中有幾個人穿上了拖鞋,女孩也許會因為美觀選擇涼鞋,男孩捲起褲管,女孩撐起陽傘,一行人有說有笑,顯然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們。
陽光穿越了玻璃屋頂照進了室內,在陸言知眼中多麼地刺眼。
「我不知道。」
良久,陸言知收回了眼神,只得如此回覆學長。
然而即使不知道,他還是希望自己能夠去試著了解。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