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海另一邊的住民上岸後,這座島嶼的生態卻慢慢被改變,島嶼歷經了不同人們的統治與變化,不僅僅是人類自身出現了內鬥,人與他們自然也出現了裂痕。
「自島根之木被砍伐後的那一天起,我們就已經對這座島嶼的住民感到失望撤底。」
人們偷偷砍去樹木,拿了一把大火燒光整座森林。火光驚醒了當時正在休息的族人們,可是無論他們如何逃竄,同樣的事情只會不斷上演。
他們只能棲息在有神靈居住的森林附近,人類的行為無疑是將他們趕盡殺絕。
「後來在某一次的逃竄當中,我不甚被大火燒傷。」巨鳥露出了被燒傷的痕跡給陸言知看,開始解釋起這件事情的始末,以及他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被大火燒傷的我倒在地上,人類的孩童見到還是鳥類型態的我奄奄一息便嬉鬧地開始拿樹枝及小石子扔向我,當時我曾經以為我會就在那裡回到祖靈的安息地。」
然而一名男孩卻從另一旁跳出來喝斥所有人的行為,那群殘忍的孩子們似乎很討厭那個男孩,他們不甘示弱地大喊這又沒有怎麼樣。
孩子們並不了解他們在剝奪生命,他們只是覺得好玩。
於是那個男孩去找了人類的老師來處理,然後小心翼翼地將他自地上捧起。
他當時看著男孩的眼睛,其實很害怕男孩會突然鬆開雙手將他自半空中摔自地面,人類常常做這種事,現在的他又沒有反抗的力量,所以他很害怕。
可是男孩並沒有這麼做,反而將他秘密地帶回家飼養療傷。
在男孩的身邊,他知道男孩的家庭過得並不豐裕,他很少看見男孩的父母,大多數的時候都只有男孩以及男孩的弟妹在家,偶爾會多一個大哥,但大哥會發出尖銳刺耳的吼叫,對鳥類來說刺激太大。
他的傷口復原後不久,他便不告而別了。男孩準備的籠子是很普通的鳥籠,對他這種妖怪來說只要不是上了咒術的鳥籠,都沒有關住他的可能。
興許是一時心血來潮,他特意前往男孩的學校想在最後看看男孩的狀況,卻怎麼也沒有想到撞見男孩被那天欺負他的另一群孩子圍在中間毆打。
那群孩子說男孩是報馬仔,他聽不懂人類的方言,只知道趕緊化身為人類的樣貌出手去幫助男孩。
當他好不容易假扮成女老師趕走孩子們,要拉起男孩時,卻沒想到男孩一反曾經對他的溫柔,粗魯地甩開他伸出的手。
「不要碰我!」
那一瞬間,他在男孩的眼底看見太多太多心中尚未癒合傷口。但當時急於回到族人身邊的他也僅僅是這樣一時的向男孩伸出援手並未繼續追蹤,跟男孩笑了笑之後,他也沒有再說些什麼,走到陰影處變回原形,然後離開。
等到他處理完大部分的事情想要回去看看男孩的時候,才發現男孩的氣息已經哪裡都不存在了。
「所以,這跟你們占用我的身體有什麼關係。」陸言知還是不懂這前後關聯究竟在哪。
「關鍵是解鈴人的眼睛。」巨鳥收起了灰黑色的翅膀藏起自己被燒傷的那一塊傷痕,慢悠悠地解釋道:「您的雙眼不是能夠看見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嗎?」
所以他們就想,如果利用解鈴人的雙眼說不定就能找到當時的男孩了。因為他與男孩當時的相遇便已結下緣分,只要有心那條線肯定不會消散。
「你是說……那些線全都是緣分嗎?」
陸言知尾音才剛落下,巨鳥便猛然回頭,無法置信地看著陸言知的靈魂。
「您該不會是……完全不知道吧?」有些遲疑地開口,巨鳥簡直不敢相信過去在海另一端曾經呼風喚雨、風靡一時的解鈴人這一世卻成為了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凡人。
「我不太清楚,那些線我也是最近才看到的。」
陸言知的話一說完,巨鳥更加驚訝了。
解鈴人的記憶與能力都不會隨著輪迴消失,就算真的因為解鈴人自身自願性的消除記憶,能力也是絕對不會消失的。
莫非解鈴人中間曾經換過人?不對,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您現在……能看到什麼樣的線?」突然覺得有點不太妙,巨鳥只好遲疑地開口確認。
「呃……黑色跟白色?」陸言知想了想,醫院的靈異事件時他只看得到黑色,後來在楊閔傑身上除了黑色之外,還能看見其他白線的相連。
關於線的事情,陸言知其實還沒有跟家裡的人討論過,一來是因為他並不是無時無刻都能看到那些線,二來也是因為他不知道家裡的人能不能給他一個明確的解釋。
陸家最近兩代的掌門人相繼離世後,現在的陸家幾乎都是二哥一個人獨自承擔,或許也是有意無意地行為,陸言知不希望自己給二哥增加太多的負擔。
「黑色的是惡緣,白色是善緣。」稍加思索了一會,巨鳥如此告訴陸言知,在陸言知那不明白為何他會知道的眼神注視下才繼續開口說道:「很久以前,我曾經聽別的妖怪說的,他們說解鈴人您曾告訴過別人如何區分那些線。」
「除了白色跟黑色,還有其他線嗎?」
「有的。」慢悠悠地坐了下來,巨鳥看著眼前近乎一無所知的陸言知,不禁又開始懷疑對方身分的真實性。
可是,他們卻又非常確定這就是解鈴人本人,雖然解鈴人可以不用喝下孟婆湯,但若是其自身所希冀的話,也可以主動要求喝下。
那麼……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使得解鈴人上一輩子在輪迴時喝下孟婆湯嗎?
「除了你現在看得到的那兩種顏色之外,還有另外三種顏色。代表親緣的金色以及象徵姻緣的桃紅色,不過大部分的時候我聽說,解鈴人只會去解開黑色的線。」
「那還有一種線是什麼?」不知道為什麼,陸言知隱隱約約也覺得自己的確知道親緣及姻緣的線不能亂解,黑色的線是看到就一定得解,但他更在乎的是巨鳥還有一種沒有說完的線。
「最後一種顏色,是紅色的線。」巨鳥開口繼續說道:「紅色的線,就算是解鈴人也絕對不能解開。」
陸言知微微一愣,連忙繼續追問:「為什麼?」
「我也不清楚理由,但聽說您曾解過一次。」
「然後呢?」
「然後……!」巨鳥才正要開口,轟的一聲,一道震耳欲隆的雷聲忽地響起,宛如警告一般的打斷巨鳥想繼續說下去的話語。
饒是陸言知這種出入道行的毛頭小子都明白這雷聲後面的意義代表著什麼,巨鳥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顯然也沒有打算說下去,否則待會被天雷轟成烤鳥肉。
那道雷聲意味著巨鳥方才想說的事情是被規則禁止說出的事情,無論規則是何人所訂,詳細上又是什麼規則,反正就是不能提起的事情。
「不能說的話就算了吧。」陸言知雖然有些遺憾,但上天老爺都明打著雷聲說不行,他們似乎也不太應該繼續說下去。
巨鳥乖順地點了點頭,倒也沒有膽繼續說下去,只是偏著頭稍作一會思考後,才又繼續說道。
「不過在之前我就很想問了,您過去慣用的那把長劍呢?」
「長劍?」陸言知再次感到疑惑,可嘆身為溫良恭儉讓的守法好公民,陸言知不只不會用槍,劍更是想都不用想。況且都二十一世紀了誰能夠輕而易舉碰到劍,碰刀的機率還多了一點。
「也不記得了嗎……」巨鳥若有所思地低下頭,這一回他沒有再繼續跟陸言知搭話,反倒是喃喃自語了起來。
正當陸言知想要開口問個清楚的時候,巨鳥突然警戒地看向陸言知的身後,陸言知還沒有反應過來,砰的一聲,什麼東西被用力地扔在了地板上。他猛然回過頭,這才發現他們四周的空間不知何時儼然已經換到了另一個白色空間,當他正想看清楚面前掉落的是什麼東西的時候,身後卻是傳來巨鳥極為淒厲的尖叫聲。
「住嘴!」嚴厲的聲音喝斥了一聲,聲音的主人卻使陸言知微微睜大了眼睛,即使靈魂狀態的他並不算是真正地擁有眼睛,但他仍然對眼前的來人感到驚訝不已。
龍慶洋?他怎麼會在這裡?
「你不可以、你不可以……」巨鳥轉瞬變化成了女子的樣貌,只見她手足無措地看著倒臥在地上的人,似是不敢相信卻又帶著憤恨地說著。
陸言知再定睛一看,那倒在地上的臉孔不就是自己的身體嗎?
「我為什麼不行。」
陸言知抬起頭,看見龍慶洋素日那溫和的雙眼此時燃起了熊熊的怒火,鏡片底下的雙眸此時竟不是陸言知所習慣的黑色,而是奇異的燦金色。
「您委身凡人,您本不該肆意殺人!」女子輕顫著手指去觸碰倒臥在地上的人,原本只是想確定自己的同伴是否還在那具軀殼中的女子,在聽見龍慶洋那若有似無的輕笑聲後憤怒地抬起頭,一雙眼眸頓時染上腥紅燃起了怒意。
「可我殺的是妖,不是人。」龍慶洋的聲音高了一度,理所當然地說著,「謀害友人,奪其軀殼的妖,我為何不殺?」
「您連我們為何奪其軀殼的原因都不過問,這樣直接動手是您應有的風範嗎?」女子慢慢地站起身,兩人雙目直視,化作人形的她與龍慶洋近乎等高。
一旁的陸言知第一次注意到原來女子的人形有這麼高,變成靈魂的狀態之後,陸言知不管看什麼都顯得矮人一截,結果就是如果沒有熟悉的東西他根本沒有辦法描述的十分清楚。
「下賤的妖物也敢與我談風範?」龍慶洋勾起一抹陰狠的笑容,接著低沉的嗓音刻意放緩了速度,帶著明顯地警告意味說道:「放肆。」
聞言,女子頓時雙膝跪下,但她並沒有立刻伏首,只是挺直了腰板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龍慶洋。
「我們是放肆,但我們也只是想找到過去的救命恩人,還請大人開恩。」語畢,女子這才彎下身子叩首請求。
微微瞇起眼睛,龍慶洋自闖入這個空間的開始就一直在尋找陸言知的氣息,卻始終沒能察覺的一絲異樣。
「……告訴我,他在哪裡。」
他看不見陸言知在哪,可是他覺得陸言知一定就在這裡。
「事情辦成之後,我們自然會將解大人還給您。」在得到龍慶洋的首肯前,女子完全沒有打算起身的意思,她就這樣跪在地上回答龍慶洋的疑問,直到龍慶洋答應。
龍慶洋蹙起眉頭,他可以感覺到外面的空間太陽快要下山了,而他必須趕在那之前回去才行,沉吟了一陣子又持續尋找不著陸言知的情況下,最後他嘆了口氣。
「我只能再給你們一日的時間。」
一日以後,物歸原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