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知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全黑的空曠草原中。腳底下所踏足的大地帶有濕潤的感覺,遠方似乎隱隱約約能聽見潺潺流水的聲音,陸言知眨了眨眼睛,在雙目逐漸能適應黑暗以後,他不禁開始張望起四周。
陰風徐徐撫面而來,四周有長到有半腰高的青草擦過手臂,一望無際的平原使陸言知立時就明白過來,這附近一帶大概除了野草以外什麼都沒有了。
這裡寂靜的有些可怕,除了風聲的呼嘯以及被風吹動時草原悉悉簌簌的聲音以外,這個地方沒有蟲鳴也沒有鳥叫,只要風一停下來,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深呼吸了一口氣,陸言知沒有聞到草原該有的清新草味,空氣中彷彿混雜了某種惡臭的東西一般,逼得陸言知反射性地嗆咳起來,他咳了好一陣子才緩過氣。
緩過氣後,陸言知抬起頭仰望天空,天空依舊是黑壓壓的一片,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子,宛如被一片漆黑的布幕蓋住,除了黑色以外再也沒有其他顏色。
「您後悔了嗎?」
如銀鈴般悅耳的語調無聲無息的在面前忽地響起,陸言知促不及防的被對方給嚇得倒吸一口氣,然後他立刻將視線緩緩移到正前方,直到看見熟悉的白衣與白紗後,他才放下一顆心來。
禮貌性地雙手一揖,陸言知笑著寒暄道:「原來是名鎮三界的四大鬼王,酆都現職的日巡遊將軍。姜姑娘,好久不見了。」
「還有心思笑就代表你精神不錯呢,解鈴人。」一反陸言知那輕鬆的樣子,女子如新月般姣好的眉毛蹙成了川字型,她抬起頭仰視著陸言知,頭上的斗笠所連接的白紗跟著往兩旁散開,露出女子一雙精緻漂亮的鵝蛋臉。
只可惜那張臉龐此時的神情,可以說是生氣也不為過就是了。
「你已經死了,你知道嗎?」女子氣勢凌人地指著陸言知的鼻子說道,因為怒氣而脹紅的小臉,使得陸言知不禁覺得好笑起來。
明明死的人是他,這女子怎麼就替自己生氣起來了呢。
「我知道啊。」陸言知聳聳肩,「既然姜姑娘妳在這裡,就代表這裡已經是酆都了,對嗎?」
陸言知的記憶其實就只停留在被張天祥用符給散盡魂魄的那一刻而已,後面的記憶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畢竟三魂七魄都個別被譚罐子給封了起來,他光是現在能重新把魂魄拚好站在這裡就已經十分不容易了,又何況是憶起當時的記憶呢?
白衣女子呶呶嘴,半晌後才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答道:「這裡還不算是酆都,只能說是酆都近郊罷了,你這裡說起來比較接近酆都附近的一棟古寺,再往前走會經過護城河,我一接到寺廟的住持說這片草院出現了人影,便猜想會不會是你而動身親自過來了。」
陸言知好笑道:「妳怎麼知道是我?」
白衣女子嘴角抽了抽,她耐心說道:「因為只有靈魂被人給散得零零落落的傢伙,才不會從鬼道進入酆都,而是在途中因為靈魂力量不足掉到這種荒郊野外。」
這不是指桑罵槐嗎?聽著白衣女子的話,陸言知不禁暗中苦笑,接著他又說道:「好了好了,反正我人都到這裡了,陛下不是應該早就在等我了嗎?」
白衣女子聞言,頓是有些不自然地身形一凝,她有些奇怪地看了陸言知一眼,接著便又轉過身,藉著手中的燈杖照亮附近的道路後,她清了清嗓子說道:「關於這件事情,我有些話得要跟你說,我們邊走邊說吧。」語罷,她就直接邁開步伐帶起路來了。
陸言知一邊奇怪女子要跟他說些什麼一邊跟上女子的步伐往酆都的方向走去,只是女子一路上異常地沉默起來,只單方面顧著悶頭趕路,絲毫沒有要繼續與陸言知談論剛才的話題的樣子。
陸言知也不催不趕,兩人就這樣沉默地一路直趕至酆都城門前,由於白衣女子本身是鬼官的因素,兩人也沒受什麼為難與盤查就被放行入城了。
「葉先生他,大約在數日前,比您早了一些抵達酆都。」入城以後,白衣女子帶著陸言知經過了一座市集,她在那裡買下了一籃的梨子以後,琢磨了好一陣子才緩緩開口道。
陸言知果然為此一震,但他很快便又使自己冷靜了下來,說起來這件事也不奇怪,本來葉觀就跟陸言知表明了自己想死的意願,人一旦真的想死,就算陸言知再給葉觀換十條命都不夠用。
白衣女子淡淡地掃了陸言知一眼,確定對方沒有什麼過度的情緒反應後,她才又繼續說了下去,「葉先生的靈魂帶有被天烙印上去的原罪,下了地獄後獄卒就直接先給他上了刑,拖到十殿審判的時候,他一直說想再見您一面,十殿不肯放人,他就循了逃跑的心,後來被捉了回去,又用了刑,反覆幾次……總之,我見到他的時候,已經是慘不忍睹了。」
「他人呢?」在白衣女子的帶領下進到了肅穆莊嚴的宮殿裡,陸言知看著空無一人的謁見廳,下意識地尋找起葉觀的身影。
白衣女子倒是顯得愜意,她將手持的燈杖收起後,向陸言知說道:「目前陛下將他暫時安置在東宮,畢竟十殿官員上了刑,他的靈魂還沒完全恢復,這兩天一直都在昏睡著。」
語罷,她拿下那頂邊緣繡上長薄紗,接著一轉身就立刻一改本來那身古衣行頭,轉而變成了一身俐落的白色軍裝。
陸言知看著那套白色軍裝,驀然想起自家二哥也有一套類似的黑色軍裝,不過因為二哥只在晚上工作,那時候陸言知基本上都已經睡著了,也不太有機會看到就是了。
「東宮……」陸言知喃喃自語了一會,也不太意外冥府主人這樣的安排。
葉觀是當今鬼王唯一的孩子,成為太子是意料中的事情,不過就是不知在這個道用實力講道理的地獄,其他下屬會不會接受就是了。
「解鈴人。」
又是一陣熟悉的嗓音從響起,陸言知順著聲音回頭,正好看見三道人影往自己的方向徐徐走來。
其中兩個人幾乎擁有一模一樣的臉孔,陸言知猜都不用猜,便立刻知道那兩人肯定就是陸以恩跟陸以光了,畢竟也只有這兩個侄子會連著好幾世總頂著相同的樣貌出現。
而跟在陸家雙子後面的則是一名穿著打扮極為優雅從容的少女。少女身著一襲暗紫色沙羅裙,長長的絲絹在她周圍輕輕飄逸著,墨色的長髮如瀑般流洩而下,一雙杏眼彷彿藏了璀璨的星子一般熠熠生輝,少女身旁的靈氣反映著少女本身的身分,靈氣上所帶的微暈光芒使得少女的一舉一動在永夜的酆都中異常顯眼。
陸言知知曉方才叫喚自己的人正是這名少女,端詳了對方好一陣子後,陸言知豁然開朗的勾起唇角,等到三人行至自己面前時,他一拱手便說道:「小人見過太陰星君。」
「在場的都是熟人了,這些虛禮就免了吧。」太陰星君擺擺手,溫柔地回應道。
陸言知也不尷尬,又向陸以恩及陸以光打過招呼後,便正了正神色,向太陰星君問道:「小羊呢?」
面對陸言知的問題,太陰星君有些歉然地回道:「太陽他……太陽他說,他沒有資格再與您見面了。」
過來之前,太陰也不是沒有去找過還在閉門思過的太陽星君,雖說是在閉門思過,但大太歲大人早已授意如若是要去找解鈴人的話,只要太陰星君陪同前往就行了。
只是奈何太陽星君過於執拗,總覺得傷害了陸言知的自己沒有資格再與對方稱兄道弟,私底下幫忙陸言知處理身後世,安頓好葉觀,但卻說什麼也不願意再與對方見上一面。
陸言知點點頭,有些無奈地聽完太陰說明情況。在那之後他一直沒有機會見到龍慶洋,其實他很想當面跟龍慶陽說清楚,他並不介意那件事情,龍慶陽真的不必因此避不見面。
「可以的話,麻煩您幫我跟龍慶陽說,那件事情,我早就不介懷了。」別無他法之下,陸言知最後只好請太陰星君幫自己轉話。
另一頭太陰星君應下了陸言知的要求後,倒是忽然將話題引道了白衣女子身上,只見她似笑非笑地說道:「夫人,此番下來前,小太歲大人特意讓我向您詢問,近來身子可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