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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朴泰英離開以後,葉觀獨自一個人在病房裡坐了許久,只是一直當天傍晚夕陽西下、星子高掛後,他都沒能想出一個答案來。

 

  他想或許他就是想不出答案了,也或許其實他知道答案,只是不想去聽不想去看不想去面對那個可能的答案。

 

  葉觀把陸言知的每一件事情都細細的拿出來琢磨過一次,從高中時陸言知第一次找自己搭話開始,到後來四年前最後一通電話給了陸言知,再後來陸言知找人把他救出來,主動邀他一起去爬山,直到最後兩人因為誤會大吵一架。

 

  葉觀覺得陸言知也有錯,陸言知從來都沒有搞清楚事情的始末就把事情的過錯往葉觀身上推,就好比兩人大吵一架那次。可是葉觀自己也不敢說完全沒錯,畢竟在那之後的每一件事情,葉觀其實事先都是知道的,甚至或多或少都有參與,到最後甚至用詛咒殺了人,賠上了陸言知。

 

  葉觀忽然想,他們兩個人這小半年來就是誰都賭著那口氣,明明雙方都有錯,可偏偏就是誰都不想先低頭道歉,結果就是最後陸言知先低頭,然後就變成了現在的局面。

 

  「人偶哥哥,好久不見了。」

 

  陸以光出現的日子很突然,沒有任何的預警葉觀也並沒有聽見任何人開門進來的聲音,陸以光就已經坐在自己旁邊的塑膠椅子上了。

 

  他側過頭看著對方維持青年模樣的外表,有些了然地笑了笑,卻不發一語。

 

  陸以光並不是使用原本孩童的模樣現身,也就是說這裡的空間已經被抽換掉了,這裡並不是現實卻也不是虛構的假象。

 

  這裡是時間與空間的夾縫。

 

  「我用這個樣子跟你說話方便嗎?還是變成女性會比較好?」知道葉觀已經了解了現下的處境,陸以光原本也不想再多廢話,只是想到對方害怕男性而無法溝通的事情,他還是心軟了下來。

 

  葉觀起先還是沒有立刻作答,他慢悠悠地看向窗外的天空。今天的陽光異常熾熱,窗外樹上的蟬聲唧唧彷彿要叫所有沉睡中的旅人醒來似的聒噪,偶爾還會飛過幾隻蝴蝶或麻雀。

 

  一元復始,萬象更新。

 

  「沒關係,就這樣吧。」良久,葉觀微微瞇起一雙清透的眸子說道。

 

  他想,也許不看著對方的臉,就能暫時說服自己了也不一定。

 

  「陸言知死了。」陸以光看著葉觀那詫異的神情,嘲諷似地笑了笑繼續說道:「很意外嗎?不是你害死他的嗎?」

 

  葉觀最後與張家的聯手,確實是他們雙生子所始料未及的事情。應該說,他們都沒能想到,陸言知最後竟然選擇將自己的生命讓給葉觀,只為了換取對方一世的平安。

 

  葉觀望著窗外,長長的睫毛輕顫著,他不可能沒有聽到陸以光的指控。

 

  「說實話,我們佈了上百年的局,就這樣被你給全毀了。」見葉觀沒有反應,陸以光拖著下巴凝視著葉觀的側臉繼續說道。

 

  在陸言知決定將命契全部讓給葉觀,只為了換取對方短暫一生時,他們雙胞胎千防萬防所佈下的局,就這麼完全宣告失敗了。

 

  葉觀靠著枕頭半躺在床上,聽著陸以光那些對於他所做所為的指控,他無從辯駁,只能緊緊糾纏起自己交疊的十指。

 

  那時候葉觀以為陸言知會殺了自己,所以他才會選擇與張家聯手。他為了復仇殺了很多很多人,他覺得依當時兩個人的關係,陸言知一定會殺了他。

 

  為此葉觀甚至當面告訴陸言知,他想死。

 

  可是陸言知卻選擇將命契原封不動地奉了上來,掏出自己的一整顆心,告訴葉觀:「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葉觀好不容易整理了頭緒,他有些痛苦地深吸了一口氣,剛張唇起了第一個音,卻被不知何時坐到另一旁的陸以恩給打斷。

 

  「人偶哥哥這一世已經是我們這邊的人了,不可能還什麼都不知道吧?」陸以恩輕笑了一聲,無視了葉觀那泛白的指尖。

 

  葉觀沉默了下來,他當然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他與陸言知的相遇,從一開始就被注定是一場悲劇。

 

  「百年前的那一晚,我們之所以灌醉解鈴人,就是為了阻止這一連串的悲劇。」陸以光接話,他伸手想解開葉觀那過於緊張與害怕而交疊的手指,卻在最後一刻被葉觀給躲了開來。

 

  然而那時候身為解華理的陸言知,即使宿醉到站都站不穩的地步也仍然執意前往北方。陸家雙子不能阻止的太過明顯,否則「天」會發現。

 

  所以他們只能任由解華理與當時身為言子離的葉觀相遇,看著他們之間的緣分糾葛愈來愈深,看著解華理愈陷愈深,直到陸言君的前世言子聿終於因為言子離的宿命而重傷,解華理違反當事人的意願強制切斷了兄弟倆的緣分以保言子聿的性命,自己卻與言子離結下了紅色的死劫。

 

  「為了破這個死劫,我們必須試圖讓解華理做出一些好事,而且對「天」來說必須是大功一件。」

 

  所以陸家雙子去到當朝皇帝面前,由前世為陸津笙的陸以恩說出了絕不該說的預言,皇帝震怒下令重罰,而上蒼也不忘了火上加油,「他」為了懲罰陸津笙洩漏天機,甚至令瘟神在死亡名單加了姓名。

 

  「藥王谷的谷主,金莧小姐曾經幫助過言家兄弟,我們又事先得知未來她必定也會受到極重的懲罰。」所以他們兄弟倆決定再設一局,先下手為強。

 

  結果就是,前世作為陸津曲的陸以光抱著奄奄一息的陸津笙來到藥王谷,請求谷主幫忙,與陸家雙子素不相識的谷主果然拒絕了,於是陸津笙終於病重身亡,陸津曲一怒之下血洗藥王谷。

 

  但這只是表面上,他們所做的事情罷了。

 

  「殺了藥王谷的谷主,不僅可以免除掉她日後的懲罰,也可以使上天憤怒,因而將懲罰轉到我身上。」陸以光緩緩的說著,他臉上掛著與陸以恩一模一樣的笑容,卻令葉觀不寒而慄。

 

  陸以恩跟陸以光太過平靜的在訴說這些事情,就好像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一樣。

 

  「上天是,只要盯上的獵物就絕不允許其他人出手,但凡出手的人都必定會受到懲罰,所以搶走他其中一個小獵物的我們使他感到生氣。」

 

  所以弒神之罪,唯有處以極刑。

 

  陸津曲本該受天雷貫體而死,他卻一路躲過上蒼的眼睛,來到聽說事情經過的解華理面前,要對方殺了自己。陸津曲沒有告訴對方,這是為了讓解華理能取得大功使其功過相抵,解開死劫。

 

  然後,解華理殺掉了陸津曲,終於一無所有。

 

  「然而我們實在太過愚蠢,區區人類之姿,怎能敵過幫助鬼子的過錯呢?」陸以光語氣中難免透了些沮喪,他們太過輕敵了,天真地以為言子離只是命帶喪門而已。

 

  鬼子,那是他們雙生子自聽聞傳說起就不斷尋找的人物。傳聞鬼子可以窺探人類的靈魂,能夠感知他人氣息,甚至能夠輕易詛咒別人。

 

  他們找了太久,久到以為鬼子根本不存在時,葉觀卻出現了。但他們卻因為言子離的緣故認為葉觀並不是他們在尋找的人,更因為葉觀的體質是被強制扭轉而沒有多加注意。

 

  他們都忽略了一件事情,正如同每個人都有陰陽眼只是被封住的道理一樣,鬼子的體質也是被封住的,並不是天生就擁有。

 

  「你就是鬼子,酆都帝王所不該擁有的孩子,人與神的混血兒,違反上天意願的罪過。」陸以恩指著葉觀,口中道出了上百年來名為葉觀的靈魂不斷受到折磨的真相。

 

  為了懲罰酆都的帝王,上天要他的孩子往後無論幾百年幾千年的時光都永遠受靈魂的生父而受罰。那個孩子必須嘗盡人間冷暖,受盡人間最殘酷的折磨,然後再被丟回地獄中,洗淨一切的記憶,展開下一世的折磨。

 

  而酆都的王永遠都不能出手干預,因為一但他出手,那個孩子只會得到更慘不人道的對待。

 

  即使這個故事從一開始,孩子就應該是無辜的。

 

  「你這輩子殺了人,這是無法抹滅的。」話鋒一轉,陸以光將話題轉回了現在。

 

  「就算陸言知希望你能活下去,但這並不代表所有人都希望你活下去。」陸以恩沒有說無論是他們雙生子,還是外頭那兩尊大神,又或者是其他與陸言知有關的人,其實都希望活下來的人能夠是陸言知。

 

  陸以恩雖然沒有把話挑明,但葉觀已經知道對方的意思了。

 

  沒有葉觀的世界,會為他傷心的人只有陸言知,而想必只需要時間一久,陸言知也肯定會撫平淚水,接受失去葉觀的世界;但沒有陸言知的世界,卻有太多太多的人會為了陸言知而掉淚。

 

  然後,在往後的時光裡,當他們再次提到陸言知時只會不斷地互揭傷疤,直到好幾十年以後終於能夠撫平傷痛的那一天。

 

  偏偏陸言知與葉觀,只有一個人能留下來。

 

  「我該……怎麼做?」低下頭,葉觀抓緊了床單,顫抖著嗓音詢問。

 

  「你想怎麼做?」陸以光探頭詢問。

 

  「把命契、把命契還給他……」

 

  陸家雙子沒有立刻回答葉觀,葉觀只看見兩隻短胖的小手伸出來,覆住了他那緊抓床單不放的雙手。

 

  「人偶哥哥,你怎麼拿到的,就怎麼還回去。」

 

  帶有孩童稚氣的嗓音響起,當葉觀再次抬起頭時,陸家的雙胞胎已經哪裡也不在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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