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陸言知冷不防地將手中的參考書目用力闔上,他握拳頭用力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整理好紊亂不堪的情緒後,才緩緩開口繼續問道:「我當然知道他想要復仇,問題是張家從他身上拿了什麼,而他又從張家這裡得到了。」
張天祥嘻笑一聲,他說道:「那不簡單,你問我不就成了。」
陸言知有些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張天祥,他笑問道:「我跟你要你就會給我了?」張家的人何時起如此心善了他居然不知?
「當然不會了,我要真給你,我媽還不剝了我的皮。」張天祥訕笑道。
雖然多少與張瑛有關,但真要說起張天祥之所以不能告訴陸言知的理由,卻是因為陸言知現在還只能算是半個張家人,葉觀那事放眼整個張家也只有掌門一脈的人才知道,除非陸言知安安分分地去宗祠前認祖歸宗,否則這事不會有個下落。
陸言知也根本不期望張天祥會主動告訴自己,事實上他完全沒有期待過張家的人會給他那些重要資料,張陸兩家世仇多年,只要他還有一天姓陸,張家就不可能完全對他放心。
知道陸言知失望,張天祥連忙又繼續說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還有誰知道。」
陸言知手中動作一凝,這下他可有興趣了。張天祥口中所謂的那個誰,多半不會是張家的人,張家的內部恐怕早就下過命令講明了那些事情要告訴陸言知,哪些事情不要,而葉觀那椿就相當明顯是不能告訴陸言知的事情。
所以如果是知道這件事情,又不是張家的人的話……多半得是葉觀的人。
只是葉觀的……人?
陸言知皺起眉頭,在腦海裡思索了片刻,也就想起他跟葉觀大吵一架時,葉觀喊了紅妝,讓紅妝現身把葉觀帶走的事情。
在那之後陸言知便再也沒見過紅妝與葉觀走在一塊了,不過張天祥口中所說的人要真是紅妝,那反倒是為難了陸言知,畢竟就是因為紅妝把葉觀藏得太嚴實,才導致陸言知必須仰賴朴泰英的聽風能力糾出葉觀的行蹤,把葉觀連綁帶托的抓回來。
陸言知正暗自叫道可千萬別是紅妝,下一秒張天祥便笑吟吟地揭曉了答案。
「還記得葉觀身邊那隻鳥妖吧?」
陸言知:「……」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是紅妝!
張天祥也不知道明不明白陸言知的心思,他壞笑了一聲,繼續說道:「葉觀還在張家的時候,那鳥妖可說是寸步不離的貼身照顧著他,當時葉觀與張家在商談要什麼、給什麼的時候那鳥妖也在場,我想你要是找得到那隻鳥妖的話,大概也能問出些什麼吧。」
陸言知聞言,他嘆了口氣苦笑回道:「你這不是說笑話嗎,那百年修煉成精的鳥妖,我根本找不到她在哪。」
說起來,陸言知在跟龍慶洋鬧翻之前便曾問過對方究竟是怎麼被抓走的,當時龍慶洋說是去找葉觀的表姊時大意喝了來路不明的東西,再醒過來人就被綁走了。
陸言知當下便與對方確認了龍慶洋去找陳姐時的情形,兩人原本沒有對照那還沒有什麼,一說出口比較起來,這才驚訝地發現陸言知印象中去陳姐家的路跟龍慶洋去陳姐家的路根本不是同一個風景!
再繼續問下去,陸言知才發現他跟龍慶洋所見到的陳姐,好像也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龍慶洋堅稱自己去的路徑就跟陸言知給自己的地圖一樣,而陸言知則堅持自己給龍慶洋的地圖與他平時去的路是一樣的。
然而兩個人所見的風景,所談的氛圍、所述的地標甚至是所看到的人卻是全然不同。
顯然是有誰從中作梗,使用術法短暫地混淆了陸言知或龍慶洋的感官,使得他們兩人的對同一條路線所擁有的記憶全然不同,而有這個能力與動機的人當中……陸言知也就只想得到紅妝一個人了。
事實上陸言知正懷疑紅妝跟陳姐其實是同一個人,只是自那次與葉觀大吵一架之後他就鮮少有與紅妝見面的機會了,就是見面也都是匆匆一瞥,連談話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是自葉觀無故消失之後跟著不見蹤影的陳姐了。
見陸言知愁眉苦臉的樣子,張天祥敲了敲桌子說道:「我知道她在哪。」注意到陸言知頓時朝自己投來疑惑的眼神,他繼續說明道:「之前葉觀還跟張家有關係的時候我順便問的,這樣找人比較方便。」
所以事情就是這樣,陸言知自張天祥那裡得到確切的地址之後,沒猶豫太久便立刻動身前往了。中途他曾經一度想要過陸家門口串串門子,只是想到他現在的身分才剛回歸張家,怎麼著想也不該再次踏進陸家的大門,以免觸怒張家以後,便就此作罷了。
按著張天祥給的地址找了路線後,陸言知一路轉搭公車,心裡不禁暗自埋怨葉觀後來找的落腳處時在偏僻的可以,不僅要轉搭數種不同路線的公車,下了公車站還得再走上半個小時,因為位置實在太偏僻,陸言知也不知道靈道有沒有經過,所以只能徒步前往,等到他風塵僕僕地抵達地址所寫的位置時,眼瞧著天都要黑了。
陸言知無奈地嘆了口氣,在地址上所載明的小公寓躊躇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才終於鼓起勇氣按下門鈴。
陸言知對紅妝的身分了解甚少,除了對方是隻修練上百年——可能更久——的鳥妖以外,無論陸家還是張家都沒有關於對方的記載。
一隻鳥不僅能修練成妖,還能不入輪迴,渡天劫,降都降不住,紅妝的實力恐怕與陸言知家裡那兩隻小的不相上下,天地以來鮮少有這麼厲害大妖,可偏偏張陸兩家卻完全沒有對這隻妖怪的紀錄。
這是否代表紅妝過去從來沒有過什麼驚天動地的紀錄,直到認葉觀為主人才開始行動呢?
問題是陸言知也根本不明白對方之所以認葉觀為主人的原因。
好好一隻大妖怪,怎麼就突然認了葉觀當主人了呢?
在等待對方開門前,陸言知腦中靈光一閃,想著有沒有可能是葉觀與紅妝之間存在著什麼緣分也不一定,是以他索性打開靈視,想看看對方身上的緣分線。
姍姍來遲的開鎖聲終於喀嚓響起,陸言知看見記憶中的人影逐漸出現在視野中,直到對方打開了門,看到門外的訪客而愣在原地時,陸言知也跟著愣了愣。
陸言知不是沒有想過紅妝可能的身分,不是沒有猜測過,也不是沒有懷疑過。
只是對方的樣子與記憶中早已相差太多,甚至包括個性、力量都差得太遠,所以陸言知那時候否定了自己的結論。
可陸言知怎麼就沒有想到呢?距離解華理離開人世早已過了不知有幾百年,對方一直待在人間修行,修為怎麼可能會毫無長進?他怎麼就沒想到早一點用靈視去看對方身上的緣分線呢?
陸言知輕顫著手指,他注意到陳姐警戒地向後倒退了一步,錯愕的神情裡像是已經明白什麼似的隱隱藏著一些不安。
只是陸言知沒有收回手,陳姐也沒有閃躲,在陸言知的手指輕碰到對方髮梢上的那一剎那,他說。
「紅妝……鴶鈴,對不起,我來晚了。」
緊接著一陣白光乍現,本來一張深遂的臉孔,瀏海挑染成酒紅色,在髮尾處燙有大波浪捲的女性頓時搖身一變,一名水靈靈的少女立刻出現在陸言知眼前。
少女依舊如印象中那般抿著一雙櫻色薄唇,冰肌玉骨般的面容及那如墨的長髮,一襲在領口及袖口滾了黑邊的純白色洋裝更襯的少女愈加如畫中仙一般飄渺,美得令人移不開視線。
只是還沒等陸言知繼續把話說下去,少女便立刻抬起那纖細的手,顫抖的身體及緊抿的雙唇好像在委屈地無聲訴說少女早已忍耐許久,就盼著這一刻的到來。
那一掌終究還是沒能落下,鴶鈴放下手無力地垂在身側,她看著陸言知好久好久,如瓷般潔白若雪的臉蛋浮起一絲微紅,也不知是天氣本就寒冷,還是氣出來的。
「您說過您只要第一眼見到我,肯定會認出我的。」她嘟著小嘴,厲聲指控。
「抱歉。」陸言知苦笑道。
「誰稀罕您的道歉啊!您要道歉,怎不去找葉觀道歉去!」鴶鈴氣焰更盛了一分,這些年來跟在葉觀身邊看盡人間惡事,導致她現在一看到陸言知就氣不打一處來。
「唉,我不就是喝了孟婆湯嘛。」想要忘卻前塵,想要將一切重來,就是可惜了,什麼都沒能達成。
「哼,說來說去,您不就是會耍嘴皮子,葉觀受苦的時候,您人影都去哪了?」
「鴶鈴。」陸言知嘆息了一聲,無奈說道:「我很抱歉。」
可是鴶鈴卻猛地搖搖頭,她那雙墨色的深瞳映著陸言知的影子,漸漸起了水霧,「您可知、您可知葉觀那些年,究竟都發生了什麼......」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