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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梅說,她的父親是一個讀書人,年輕時曾經與一名漂亮的女性相戀。

 

  「我父親說,那時正是冬天梅花綻放的時刻。」

 

  那天只是難得地出了個晴天,所以她的父親決定出門透透氣。

 

  「不好意思,你佔到我的位置了。」那時一陣女聲響起,清清冷冷地,不帶有一絲感情地傳入他耳裡。

 

  他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便正巧看到一名漂亮的女子面色不悅地站在他的身後。

 

  他莞爾,只覺得好笑,這是他家他的院子,什麼時候變成這名女子的位置了?

 

  「妳知道這是我家嗎?」不帶任何怒氣地,他指了指離院子不遠處的大宅邸,證實自己並沒有說謊話。

 

  豈料,他的舉動卻引來女子一陣咋舌。

 

  「這塊土地來來去去的人那麼多,誰知道你是那宅子第幾任主人?」女子一邊說著,漂亮的白皙臉孔一邊不留情面的把他推出院子,「我在你出生之前就住在這宅子裡了,說來不知比你大上幾歲,沒把你們這群人類趕出去就該謝天謝地了,現在還想趕我走?這什麼天大的笑話?你們人類不是最講先來後到嗎?我先來這塊地這兒就是我的,聽到了沒?你才該給我離開。」

 

  對方愈說愈激動,說得好似別人總佔她便宜一樣,他被搞得一頭霧水,只得趕緊喊停。

 

  「好了好了,別生氣別生氣,就是個玩笑嘛。」他輕輕地轉身,在小心不碰到對方身體的情況下輕巧地往院子的方向走。

 

  「你、你還敢回去!」對方顯然開始有些氣急敗壞,纖細的手指一把用力將他拉回,這讓他有些驚訝,一名女子的力氣居然能有這麼大。

 

  也或許,這女子的力氣本來就這麼大,只是他一直以來都小看了女性罷了。

 

  「話說回來,這樹是什麼樹?」他回頭笑著刻意問道,雖然他也有自信能夠甩開女子的手,但是他沒有那麼做,只是就這樣任對方拉著。

 

  這女子在這個時代,著實有趣。

 

  「你不是讀書人嗎?書都讀到哪了?」對方自己放下他的手,然後白了他一眼,接著無視了他的目光爬到樹上,自樹梢摘了朵花下來。

 

  「記好了,這是梅花,可別忘了,忘了會給人笑的。」從樹上下來後,對方翻開了他的手,將那朵梅花輕輕地放到他的手心裡,嘴裡嘮叨著卻還是給他做了介紹。

 

  看著那朵被折下的梅花,他端詳許久,一時之間卻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怎麼?不喜歡嗎?」看著他的表情,對方放下了他的手,轉過身,即使他沒有看到也能猜想對方的神色變得有些黯淡,「不喜歡的話……」

 

  「不是,我只是想,這花就這麼折下來了。」看著掌心中的那花,他心中只覺得可惜了,難得是這麼漂亮的花。

 

  在樹上該有多好,能夠比誰都還漂亮的綻放著。

 

  梅花之所以能夠吸引人,是因為在嚴寒的冬季中只有他不畏寒地獨自綻放,既美麗又堅強,不屈不饒地昂首怒放,獨具風采。

 

  可現在,卻被人類輕易地折了下來。

 

  「既然懂得為花兒難過,就別再惹樹林哭泣了。」似是知道他的心思,對方驀地說出了一串他不懂的言語。

 

  可是他想了又想,卻又覺得自己能理解其中的箇中意涵。

 

  「我可以問……妳的名字嗎?」一陣強風吹過,他看著對方一頭烏黑的漂亮長髮隨風飄逸著,回過頭那雙臉更是精緻的宛如洋娃娃,白皙地就如同洋人。

 

  特別是那雙眼睛,奇異的淺紅色雙眼深深地吸引了他的目光。

 

  「我……沒有名字。」

 

  風吹過後,他覺得自己宛如聽到銀鈴般的聲音,對方卻轉瞬即逝,徒留聲音落下。

 

  「之後,我的父親才從他人的口中得知關於那院子的事情。」心梅慢慢地說著,不知不覺間,空氣不禁下降了幾度。

 

  相傳,那院子有可怕的怪物,不僅會魅惑人心,更會以人為食,面貌醜陋卻善於將自己化為漂亮的女子,只為捕食好色之人。

 

  怪物之所以佔據那院,說是與院子的梅花樹有關,想要逼出怪物,只要接近那梅花樹可以了。眾人紛云,有人為怪物編了一則故事,說那梅花樹是怪物與戀人唯一相認的地方,所以怪物才會守著不走;有人說那梅花樹是怪物親自種植的,對樹產生了感情,才不希望人類靠近。

 

  只是他知道,這些都不是那傳說中怪物真正的面貌。

 

  「人類真無聊,只是一棵梅花樹也能傳那麼多。」之後的每個下午,只要看見桌上出現梅花花瓣,他便會出來到走廊備上一壺酒,等待對方出現與自己賞花。

 

  而對方,也總是會出現,那梅花花瓣就宛如一個信號,象徵著他們彼此都能抽出時間聊天的信號。

 

  「那麼妳,真的可以變成其他的樣子嗎?」對於傳說也有些半信半疑,但是這女子長得實在漂亮,他不禁有些好奇傳說中怪物原本是醜陋的這件事是真是假。

 

  「當然可以,要變成什麼都行,畢竟是醜是美,也都是你們定義出來。」將杯中的清酒一飲而盡,她原本正說得高興,卻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眼神一沉,「只是現在不行了,再也不行了。」

 

  「不行了?為什麼?」

 

  繼續追問了下去,他卻看見對方伸出纖細的手指,指向梅花樹旁那些圍繞著大樹的黃色符紙。

 

  「那些符咒,禁錮了我的能力,也一點一滴的削減我原本擁有的力量。」她說著,白皙的臉色開始泛紅,顯然開始有些酒醉。

 

  「那需要我幫妳撕下嗎?」他只是一時覺得有趣而問問,實際上也沒有真的打算去撕下那符。

 

  他也知道貿然撕下符咒的危險性,更是知曉此刻的自己正遊走在危險的邊緣。

 

  豈料,對方嫣然一笑。

 

  「不用了,就是撕下了,我也沒辦法恢復原本的力量了。」

 

  那時候,他還沒能意會過來,對方話中真正的涵義。

 

  「然後一天一天地,直到我父親注意到時,他才發現自己終於無法自拔地愛上了對方。」

 

  在那講究男女授受不親、男子堅韌女子柔弱的年代裡,對方無疑深深吸引了他。

 

  「人妖殊途,你可要想好。」

 

  在察覺他的想法後,對方輕顫著睫毛,聲音幾不可見的顫抖著,似是也早已對他傾心,只是在等待著其中一方的開口,卻不打算自己追求。

 

  只是他們之間永遠有一條無法跨越的界線,所以她才總是不提不求,誰都知道這條路上終究不會有一條圓滿的結局。

 

  「我想好了。」他說著,小心翼翼地不做出讓對方害怕的舉動。

 

  這不食人間煙火的妖,在他眼中就好似輕輕觸碰就會破碎,然後永遠地消散在他的生命裡。

 

  他那時沒有想那麼多,只是希望能將對方把握在自己手中。

 

  花兒綻放的時刻總是不長,所以才讓人格外地珍惜。

 

  「想好了,便不能反悔了。」不然,她會無法控制自己失去時那一刻的情緒。

 

  「我知道。」他轉頭原想看看對方的側臉,卻發現對方早已注視著他許久。

 

  他慢慢移動了自己的手,厚實的大手輕輕覆在了對方那纖細的手上。

 

  那時是月圓的夜晚,在月亮的見證下,他心只願兩人終能結成牽手。

 

  「然而,他們的相戀終究是被人反對了。」心梅輕聲說著,她說得很淡然,就像是這件事本該如此,然對當時的兩人而言卻成為了永遠的心結。

 

  第一個發現的人是男子家裡的婢女,然後這件事迅速地在下人間傳了開來,耳語間以訛傳訛,多少都加油添醋了些,直到最後傳進了老爺的耳裡時,那話已經是不能聽的醜聞了。

 

  這件事,自然而然地引來了家中男主人的震怒。

 

  「對不起,我父親要求我離開這裡。」他執著她的手,父親的命令他難以抗拒,即使不願離開,他也非得離開不可。

 

  「那麼我在這裡等你回來,你說可好?」知道人類有許許多多的俗事要處理,但是她可以等很久,她是妖,擁有著近乎無盡的生命,所以她不在乎著時間的流逝。

 

  「好,那妳在這裡等我,我會回來的。」然後男子想了又想最後說道,「我給妳起個名,妳說怎麼樣?」

 

  對方字字句句說得懇切,讓她最後在那梅花樹下一等便是十年。

 

  十年後,當她終於因為害怕對方一去不返,而逼著自己以緩慢的步程踏上旅途。

 

  然而,當她看見大院下對方與另名人類女子談笑風生,幾個孩子又在院子裡遊戲時,她終於承受不住打擊而發了狂。

 

  她一點一點地滲入,慢慢將男子的家族事業給摧毀,誘拐男子的孩子們將他們溺死,最後讓那女子傷心欲絕的懸樑自盡。

 

  她看著對方日復一日愈加憔悴悲傷的神情,才覺自己做了這麼多事後依舊開心不起來。

 

  心就宛如空了一個洞,比起最初時看著男子與女子的模樣,她的胸口反而更加地沉悶了,她卻不懂為什麼會這樣。

 

  她已經把所有討厭的東西的毀掉了,為什麼還是覺得難過呢?

 

  「一開始,妳就不該招惹人類啊。」

 

  男子終究是請了人來為這家裡驅除災厄,而那道士也是來到這後只消一眼便將她捉拿在地。

 

  她看見男子眼中驚異的眼光,殺紅了的雙眼止不住憤怒,即使被束縛住也拼命地掙扎著。

 

  但是她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快要沒有任何力量,這道士的道行也不淺,今日的確已經是她的末日了。

 

  最後她停止掙扎,原本漂亮的雙眼早已變了色,成為駭人的腥紅,然而卻在此時慢慢地流出了鮮紅色的淚水。

 

  「最開始的時候,是我招惹人類了嗎?」她說著,漂亮的臉孔淺淺勾起苦澀的笑容,「我說了那院子是我的,我很久以前就在那了,那梅花樹是我,幾百年幾千年來我一直都在那兒,人類犯了我卻說我招惹了人類,究竟是誰招惹誰呢?」

 

  她還說過,人妖殊途,你可要想好。

 

  究竟是誰招惹了誰呢?

 

  「妳……為什麼要殺光他們?」

 

  她看著對方的眼神中早已沒有了十年前那對她的深情注視,此時此刻那雙眼眸徒留對她的畏懼與害怕。

 

  為什麼?這話他也問得出口。

 

  她不禁縱身狂笑,然後發狂了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對方,就宛若對方已是自己的仇人。

 

  「那你又為何要欺我負我?」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

 

  紅色的淚水終究是再也止不住地潰堤,她不甘心,為何自己不是人類?為何陪在這人身旁的不是自己?

 

  她不甘心,不能甘心。

 

  「好了,我送妳離開吧。」見她的生命也早已即將歸零,這一大鬧也消耗了不少精力,道士此行的目的是捉妖,既然捉到了便也沒有放生的可能。

 

  於是她在男子的注視下,身體一點一點的化做光彩,然後慢慢地消逝於空中。

 

  直到最後,她的淚水依舊止不住地流下,卻憶起男子最後給予她的溫柔。

 

  「我想了很久,妳就叫心梅吧。」過去的他在臨行前這麼告訴她,又在她的手掌上比劃了字,「梅花象徵著堅強、高雅,還有幸福。」

 

  然後,對方最後給她的笑容直到她消失前,她都沒能忘過,對她而言那也是她此生最幸福的一刻。

 

 

 


  「心梅,願妳直到最後一刻都能幸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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