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慶洋默不作聲,只是微微挑起眉,盡可能地隱藏住自己鏡片底下那雙怒不可謁的雙眼,反倒是一旁的朴泰英一反平常地扯開笑容問道。
「欸,但是正常人會乖乖屈服嗎?」
顏家歡又是一陣狂妄的大笑,尖銳的笑聲令在天花板的陸言知很不是舒服,想必在場的龍慶洋及朴泰英也是差不多的感受吧。
「要讓這種東西屈服還不容易,告訴他不屈服我就找其他人不就好了。」不屑地看了眼少年,顏家歡又吐了一個煙圈,「你們不知道吧?這傢伙還有一個弟弟跟妹妹。」
顏家歡就是告訴少年,如果不乖乖就範他只要找他弟弟或妹妹就可以了,反正只要能償債是誰都無所謂。
女孩有女孩償債的方法,男孩也有男孩償債的方法,顏家歡最不缺的就是手段。
於是,少年便屈服了。
「後來是一位高人告訴我,這傢伙的體質容易聚陰。」所以,顏家歡那時腦子一動,便利用少年的體質開始做下詛咒的手段,「好了,即使如此你們也想要這尊人偶嗎?」
「當然還是要了,畢竟能幫忙剷除商業對手的東西可不是那麼多?」
龍慶洋推了推眼鏡,心底一邊打著算盤,一邊示意朴泰英做準備。
雖然沒有料到顏家歡會直接將人偶帶出來,但要下手也只能趁現在了。
接下來就是待會趕緊找到陸言知會合,然後迅速地離開這裡。
「那麼,你要拿多少錢買這尊人偶?」讓申蕙禮將少年拖回輪椅上後,顏家歡倒是開始認真跟龍慶洋談起了價碼。
孰料,龍慶洋一個歪笑。
「錢?那種東西我們才不談。」
「你說什麼?」
「就是現在!動手!」
龍慶洋大喊一聲,顏家歡四周的警衛立刻警戒地拿起槍枝對準龍慶洋胡亂開槍,然而下一秒一陣強勁的風力卻用力往屋內吹了過來,不僅打破了窗戶,更是干擾了子彈的方向。
被吹偏的子彈不僅一發都沒有打到龍慶洋身上,反而有少數的流彈打到了警衛們自己人,強力的風勁將室內所有的東西都吹得一團亂,連天花板都被掀了一大半,外頭的大雨稀哩嘩啦地落在了室內,風勢讓大部分的人都有些站不住。
陸言知趁混亂之中,從天花板上跳了下來,躲到了一張桌子後面藉以擋住強力的風勁。
朴泰英那傢伙大概是怒氣衝天,想把這裡全都毀了吧。
「風、風神嗎!」其中不知道是誰驚慌失措地大喊了一聲,卻見朴泰英笑得猖狂。
「哈哈哈,能被叫一次風神我也此生無憾啦。」
在朴泰英瘋狂地使風力不斷灌入室內時,龍慶洋從袖口中拿出兩把手槍,讓朴泰英順著自己的動作朝四周的警衛的腳開槍,先卸下他們的戰鬥能力。
「可、可惡的臭小鬼!你還不跟著動手!」
顏家歡見情勢不對,急忙連滾帶爬地一把抓過人偶,便要人偶立刻對那兩個瘋子下詛咒。
人偶聞言並沒有任何的想法,只見他溫順地舉起那只纏滿繃帶的左手,在空中緩慢地抓了又抓,似乎是在尋找龍慶洋及朴泰英的氣息,一雙眼睛被另一條白布矇住更是令人猜不透人偶此時的情緒。
龍慶洋知道朴泰英的風勢無法擋下詛咒,心裡一急便將槍口指向了人偶,想要在人偶發動詛咒之前開槍滅了這個禍害。
「葉觀你這個大混蛋!你要是他媽敢動手我這輩子絕對會跟你沒完沒了!」
陸言知眼看情況不對立刻不抱希望地大吼了出來,只是他這樣一吼,龍慶洋不禁愣了愣,正要開槍的手也就此打住。
一旁還在使風的朴泰英心裡更急,怕是詛咒會直直打在龍慶洋身上,卻又發覺人偶的手就那樣僵在了那邊,原先已經發動的詛咒被人偶給硬是收了回去。
「陸……言、知?」
細細地、小聲地,有些乾涸地嗓音緩緩從人偶的口中吐出,這才終於讓龍慶洋及朴泰英了解到人偶確實就是陸言知那斷了四年音訊的好友。
即使四年不見,他們卻從未忘記過彼此。
「阿觀,我們回家吧。」撥開散落在自己身上的木屑,陸言知狼狽地在大雨中站起身,看著跪在地上同樣被雨淋得落湯雞的葉觀。
「嗯。」
不知道是否是下意識的反應,葉觀輕輕應了一聲。
「可、可惡啊!」不等兩人上演完重逢的感人戲碼,顏家歡見人偶沒有動手,一把拿起身邊警衛散落的手槍便要朝龍慶洋開槍。
「你才是最可惡的大變態!」朴泰英怎麼可能讓顏家歡得逞,隨手一個呼風便又將顏家歡甩至了遙遠的另一方。
可惜的是朴泰英雖然能使風,但也僅止於使風,她不能親自取人性命,那違反了天道。
龍慶洋原本想追上去至少卸下顏家歡的行動能力再逃跑,卻被一旁申蕙禮一把擋住。
「你們先走吧,車子我已經叫好了。」
大雨化掉了申蕙禮平時那一臉大濃妝,少去了平常的妝容,申蕙禮本來的面貌反而年輕秀麗了不少,若是不追問看起來反倒像是女高中生一般。
申蕙禮一邊說著一邊將葉觀一把抱起遞到陸言知手裡,陸言知只覺得葉觀的身體輕得不可思議,全身上下除了骨頭之外根本摸不到什麼東西。
「手不準亂摸,拿到了人,目的達成就快點走吧。」看著陸言知那確認似的雙手,申蕙禮不滿地提醒了對方。
龍慶洋回過頭,才見到的車子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申蕙禮給叫了過來,再一個回頭想叫申蕙禮一起走的時候,申蕙禮卻已經不知去向了。
「走吧,她大概是想去找顏家歡算帳。」多少記得申蕙禮說過的話,陸言知將葉觀放進車裡之後向依舊時不時回望著後頭的龍慶洋說道。
一旁的朴泰英已經停下了風勢,只是被召來的大雨暫時性不會那麼快停下。
龍慶洋皺著眉想了又想,最後只得嘆口氣,還是放棄了繼續等待申蕙禮,上了車便要司機先開往龍家的私人醫院那裡。
應著龍慶洋的要求,司機一直到下了山之後才將油門放慢依照規定時速開車,車子裡的溫度不是特別低,但對於才剛淋了雨的四人而言還是相當寒冷。
龍慶洋在副駕駛座的位置先後遞了毛毯給後面的三人,又將車內冷氣的溫度調了調便要司機待會在飲料店前停一會。
朴泰英由於負責操使風勢的關係,風將她四周的雨都給吹散了開來所以並沒有淋到太多雨,拿到毛毯後她便先給了身旁似乎有些發抖的葉觀,陸言知也是在一旁立刻幫葉觀圍上毛毯保暖。
在一切都差不多打理好之後,陸言知看著那條矇住葉觀雙眼的白布,輕輕地伸出手便要拿下,卻在碰觸到布條的瞬間被葉觀有氣無力的手給覆住。
「別拿下,看了你會傷心的。」葉觀似乎也相當疲憊了,說出的語句裡沒有什麼力氣,只有無限的疲憊感。
只是陸言知哪可能真的聽話?無視了葉觀的嘆息後,他小心翼翼地解下了那條白布,然後在看到白布底下的雙眼時倒抽了一口氣。
一旁的朴泰英罵了聲人渣,龍慶洋看著後照鏡映出的樣子也撇開眼神不敢再繼續看下去。
一條又一條的紅線,密密麻麻地、仔細地將那雙眼睛給縫了起來,就只為了防止葉觀向顏家歡下詛咒。
用再多的話語,都不足以形容人類的殘忍。
只是為了得到金錢,就可以這樣傷害他人嗎?
陸言知垂下眼簾,顫抖著手碰上了那雙眼睛。
「阿觀,疼嗎?」
一針一線的縫上,那該有多痛?
「不疼。」
葉觀輕笑。
「若是為了心繫的人們,再疼都值得。」
陸言知罵葉觀是個傻子,便讓對方靠著自己的肩膀先休息了。
只是又過了好一陣子,一直到龍慶洋下車買了熱飲回來時,陸言知才驚覺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人胸膛傳出來聲音有些不太對勁。
機械運轉的聲音、那不是一般心臟的聲音。
「阿觀、阿觀,你的心臟呢?」輕輕搖醒了葉觀,陸言知皺起眉焦急地問道。
這一次,陸言知比起先前更加焦急了,那可是一顆心臟啊。
四年,整整四年,葉觀身上到底都少了些什麼東西?究竟又都受了些什麼苦?
「有一個遙遠的湖泊裡有一座島。」
葉觀轉醒後輕笑,聲音依舊是那樣的輕,那樣的飄泊不定。
「島上有一間教堂,在那間教堂裡有一口井,井裡游著一隻鴨子。」
陸言知知道,這是申蕙禮講過的故事。
「那隻鴨子有一顆鴨蛋,那個鴨蛋裡面就藏著我的心臟。」
若是平常,陸言知肯定早就生氣怒罵葉觀又在瘋言亂語,可是偏偏就在這種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申蕙禮的話突然浮現在陸言知的腦海裡。
「你必須知道有一些人是沒有心的,因為人只有把心放在別處才能執行殘暴。」
人,只有把心放在別處,才能泯滅良心的執行殘暴。
泥濘之中,顏家歡在進入夜晚的森林裡不敢停下地往前逃跑。
只要出了山、只要出了山他就會有機會報仇。
沒錯,他就可以給龍家的小鬼跟那個被小鬼帶來會操風的女人報仇!
只要出了山就可以了。
然而後方的追兵比起顏家歡的慌張,卻是無比的冷靜地跟在後面。
顏家歡一個沒踏穩,就這樣跌倒在了地上,他慌張地想要爬起,卻不料雙手雙腳都害怕的沒有任何力氣。
子彈已經上膛,後面的追兵已經抵達。
「你、你不能殺了我!你明明宣誓效忠我的!」
雷聲轟隆,閃電照亮了顏家歡此時驚恐無比的表情,也照亮追兵那頭濕漉漉的長髮。
「效忠?」有些溫柔的嗓音響起,然而那個人此時要做的事情卻沒有如他的嗓音那般溫柔,「顏叔叔,你聽好了。」
然後,對方緩緩地將手槍抵上顏家歡的胸口,甜膩的嗓音靠近了顏家歡的耳畔。
「我效忠的人,向來只有我自己。」
「葉……!」
經過消音器包裝的槍聲在雷聲及雨聲中砰的一聲,聲音並不是特別大,在這樣的環境下更是被蓋了過去。
確認自己已經殺掉眼前的中年男子之後,對方輕輕地笑了笑,然後放下手槍,脫下了在這大雨中不方便行走的高跟鞋。
然後,他踩著泥濘的土地,勾起了本來塗上紅色唇膏的嘴角,慢慢地哼著歌離開山林。
TBC.